第八十九章 八拜为交

正统十七年。

夏。

大明十五万大军开赴北原，无双城相助，十荡十决，速灭女真，三月内即得胜班师。

同时大明正式向东瀛宣战，数千艘战舰于江岸待发，备十五万水军，欲毕其功于一役。

……

东海十三岛。

问天盟。

海边码头之上，一位面容儒雅，气息幽深的男子，撒着鱼饵，正在喂食。

海面上波涛汹涌，无数庞大的海鱼水兽，争先恐后地前来抢食。

它们争夺的不是那普通的鱼饵，而是鱼饵中蕴含的玄龟气息。

一旦吞噬，便有鲤鱼跃龙门的机会，可开启一丝灵智，超脱凡兽，拥有无限的进化可能。

绝心毕恭毕敬地立于男子身后，即便看过数次，但那些恶鲨鱼昔惊鸿一现，又落回海中，仍旧感到心头悸然。

他知道，这些才是东海十三岛的守御力量。

海啸风暴，不可能时时爆发，但无边无际的海面下，有多少鱼兽？

简直数也数不清！

而能够掌握大海真正恐怖的，正是玄龟次子，问天盟当代盟主，自号大当家的笑傲世。

不比笑惊天走霸道暴戾的上古魔神之路，笑傲世智慧过人，问天盟庞大的基业收入囊中，他办得悄无声息，东瀛与中原相斗百年，他坐收渔翁之利，也无人察觉。

一向隐于幕后，以天地为棋盘，众生为棋子，这种成就感，又岂是笑惊天那种武夫能够理解？

此时他喂着鱼，慢条斯理地道：“中原无天灾，要么龙脉之断，是应在接下来大明水军东征上，要么龙脉根本就没有被毁……”

绝心整个人都削瘦了一圈，如今看到下雨，神经就有些衰弱，闻言大惊失色，猛然跪下：“大当家，属下绝对毁去了龙脉，若有虚言，不得好死啊！”

“本座信你！”

笑傲世双目一闪，隐隐有流光闪烁，显化出雷霆、火焰、大海、沙漠等等景象，森罗万象，沧海桑田，创生、蓬勃、腐朽、灭亡的轮回之力诞生于指尖。

身为玄龟之子，半神之躯的他，也是匪夷所思的绝顶强者。

或许论及绝对破坏力，不如身怀吞天灭地七大限的笑惊天，但在变化莫测，控心移魂之上，万道森罗与天妖屠神法相配合，比起徐福的圣心四劫都要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那些原本热血报国，满怀正义的侠客，在种种诱惑下，都已堕落控心，如今的问天盟中，皆是沆瀣一气。

所以笑傲世确实相信绝心没有欺骗，倒戈向中原。

但是没有欺骗，也不代表就是事实。

倘若有人故意设局，蒙骗于他呢？

如今云谲波诡的江湖大局，令其不安，兄长笑惊天至今未归，更在心中蒙上了一片阴影。

这位兄长的实力他很清楚，混元四绝，吞天灭地，神魔合一，堪称是天下无敌，哪怕中原强者齐出，都奈何不得。

即便没有得手龙脉，也早该回归，现在却是音讯全无。

龙脉未毁，中原自然风调雨顺，绝心中计，笑惊天遇险，又是何人，能有这等手段？

“那老鬼出手了？不太像……”

笑傲世目露思索。

他起初怀疑兄弟两人的父亲，一力化解天地大劫的玄龟，但左思右想，又觉得诡异。

“昔日诱老鬼在母亲坟前发下誓言，心刃所锢，本座不惧，倒是救世英雄，应劫所出，不可不防！”

眼见笑傲世沉吟不语，绝心浑身轻颤。

绝无神是顺昌逆亡的霸道，奖就是奖，罚就是罚，笑傲世则是笑面虎了，手段之阴狠，能令人生不如死，倘若龙脉真的未断，绝心知道，自己就完了，必须想方设法将功赎罪。

有鉴于此，他赶忙道：“大当家，天下会的雄霸不是早早来盟内拜访吗，何不借他之力，再入中原，捣毁龙脉？”

“雄霸？呵呵，他的天下会全盛之际，都不被本座放入眼中，现在更是虎落平阳！”

笑傲世不屑：“数十年的基业，送了一半给三个徒弟，另一半给大明朝廷，简直愚不可及！”

绝心急急地道：“可雄霸毕竟是朝廷的武功伯，如今又被天子封了忠勇侯……”

笑傲世一摆手：“有名无实的爵位，换取数十万天下会帮众，一大威胁烟消云散，这笔买卖，太值得了。”

见绝心还要再说什么，笑傲世冷哼一声，庞然真气令他半个字都吐不出来：“下去吧！如今问天盟将保固自守，岿然不动，别说落难天子，龙脉生灭，就算现在有信使来传，大明亡了，本座也不会出兵！”

笑傲世的心态与徐福相似，都高高在上，俯视凡尘，但相比起徐福，更加惜身，不愿亲自入局，遭遇凶险，他的势力遍布东海，龟缩守御，足以不变应万变。

“是！属下告退！”

绝心满怀不甘和恐惧，退了下去。

一路上，他感到一道道冰冷的目光，刺在身上。

一千多强者葬身凌云窟内外，他们都有子女传人，亲朋好友，而唯一回来的人，是绝心。

如果他毁去龙脉，得了大功，倒也罢了，东瀛一向讲究牺牲精神，为天皇为大和民族效力，万死不辞。

可事实证明，绝心失败了。

中原完好无损，牺牲成为笑话。

有仇报仇，有怨抱怨！

“问天盟，我呆不下了！”

绝心回到屋中，双拳紧握，满脸都是愤恨狰狞。

无神绝宫已灭，珍藏的宝物，献给落难天子招兵买马，再没了声响，问天盟内又是罪人，他将一无所有。

“少主，雄霸求见！”

不过绝心毕竟身为绝无神之子，身边还是有亲信的，此时一人就上前禀告。

“不见！不见！”

绝心烦躁，连连挥手。

“少主，雄霸说您如果不欲见他，看一看这封信，或可绝处逢生。”

一封信件递到眼前，绝心沉吟半晌，终于接过。

……

……

数日后，无神绝宫遗址。

绝心看着断壁残垣，满是复杂，又见到原本绝无神的宝座前，立着一道伟岸的身影。

“雄帮主，别来无恙啊！”

“彼此彼此！”

皮笑肉不笑的寒暄后，雄霸长叹，面露悲戚：“少宫主可知，本侯的天下会基业，已经彻底归锦衣卫所有，孽徒步惊云又在拜剑山庄得了绝世好剑，功力大进……”

绝心听着，不动声色。

雄霸看向他：“所幸盛极而衰，否极泰来，潜龙在渊，腾必九天，如今有个机会，愿与少宫主分享！”

绝心缓缓地道：“请侯爷明言。”

雄霸没有丝毫掩饰，一字一句地道：“杀了大当家，篡夺问天盟大权！”

绝心即便有所猜测，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。

“本侯已知，大当家以控心之法，奴役问天盟上下！此人道貌岸然，实则是一切阴谋的背后元凶！”

雄霸看着他，眼中神光湛然：“没有人希望被操控于手，肆意玩弄，大当家的地位看似稳如泰山，实则如空中楼阁，根本没有绝对的亲信。”

绝心沉默。

雄霸继续相劝：“如果你我二人合作，借助此次大明东征，夺了问天盟的大权，就能东山再起，否则一蹶不振，找个地方隐姓埋名，一辈子别再出来！本侯已是中年，倒也罢了，你却还有大好的年华，甘心吗？”

绝心双拳微微握起。

当然不甘。

如果甘心，就不会出现在此！

如果甘心，他就不是绝无神的儿子！

“侯爷是受大明天子之命而来，来除去大当家吧！”

压抑的气氛中，绝心深深吸了口气：“天下会、无双城、战神殿已尽入他的手中，再拔掉问天盟，好威风，好手段，可怜你我都是牺牲品罢了！”

雄霸脸颊也微微一抽，却还是向天拱了拱手：“顺天从龙，我心所愿，之所以有这么多挫折，也是信念不够坚定所致，日后少宫主会明白，本侯的决定是多么理智！”

“好！除去大当家，我便能在东瀛重立无神绝宫，执掌大权！”

绝心点点头：“侯爷既然出面，想必早有全盘计划，愿闻其详！”

两人一拍即合，雄霸将计划和盘托出，包括如何利用东瀛皇室，如何利用笑傲世的弱点，引蛇出洞，一击中的，如何在得手后策反问天盟高层，令他们自相残杀……

“侯爷且慢，在下有个不情之请！”

但就在分别之时，绝心眼中现出异色，微笑道：“我从小就仰慕侯爷的威仪，不知侯爷可否成全，你我二人结拜为异姓兄弟？”

“区区一个东瀛匪寇，也配与本侯八拜为交？”

雄霸心中震怒，知道绝心是以此要挟。

此次绝心只是内应，稍有不慎，就有被舍弃的可能，但结拜和誓言可不是小事，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，都代表着休戚与共。

但稍稍迟疑后，雄霸的脸上最终露出了和善的笑容：“好！本侯就托大，当了你的哥哥！”

“雄哥哥！”

“绝弟弟！”

两人斩鸡头，烧黄纸，结为异姓兄弟，齐齐拜了下去：

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！”

“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