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

回到宿舍，萧雨正坐在桌前，边吃零食边刷剧，见她进来，举起桌上一个满满当当的超市购物袋，含含糊糊道：“赵婷刚回了宿舍一会儿，给我们俩买了一袋零食，感谢咱俩昨晚送她去医院。”

“嗯。”叶玫点头，表示知道了。

“诶？”萧雨放下袋子，瞥她一眼，坏笑着凑过来，“我刚看到她是坐钟扬车来的，他们这是真复合了？不过钟扬确实挺不错的，毕业才几个月，就靠自己买了车，虽然只是普通车，但对大部分刚毕业的男生来说，已经非常厉害了。”

叶玫默了片刻，道：“赵婷不会和他复合的。”

“为什么啊？”萧雨不解，“如果按着言情小说套路，这就是女主角被渣男玩弄抛弃，身心受伤后，被不离不弃的初恋拯救，幡然醒悟明白什么是真爱，然后皆大欢喜大团圆。”

叶玫笑道：“生活可不是小说。”

钟扬确实也算得上同年龄人中的佼佼者，长得不算差，学习优异，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，一毕业就年薪五十万。也许过个十年八载，很有可能成为所谓的成功人士。

但坐了秦墨兰博基尼的赵婷，怎么可能还愿意去坐十几万的代步车？发觉人生有捷径可走后，又怎么会愿意陪着五十万年薪的男孩儿慢慢打拼？

欲壑难填。

*

她的猜测，在半个月后便应验。

是入冬后难得的一个好天气，中午下了课，她去图书馆还书时，路过金融学院大楼，被一道女声唤住：“叶玫！”

叶玫转头，看到时尚靓丽妆容精致的赵婷，面带笑容朝她走过来。

有野心的女孩，生命力通常顽强。

短短半个月，赵婷早没了那个晚上的颓废，整个人又是从前的容光焕发。

“好久不见了！”赵婷在她面前站定，笑着开口寒暄。

叶玫点头，笑道：“是啊，最近怎么样？”

“还不错。上回的事，还没当面给你道谢，那晚麻烦你和萧雨了。”

“不是什么大事，你没事就好。”

赵婷点点头，望着她沉默了片刻，弯唇笑道：“我知道你心里看不起我。”

叶玫微微一怔，有些好笑道：“你想多了。”

赵婷耸耸肩，道：“没事，我那事儿确实做得不够体面。没办法，当初和秦墨在一起，本就是有所图，总不能空手而归。”

她一时如此坦荡，倒是叫叶玫不知该说点什么。

赵婷笑着继续道：“我家境不好，从小到大，父母总是因为钱的事吵得不可开交。我读金融也是为了以后能找一份高薪的工作。可进了这个专业才发现，原来很多人早已经赢在起跑线，毕业后不愁工作，工作后不愁资源。我什么都没有，只能靠自己努力。”她顿了顿，忽然话锋一转，“但我这样的人，不应该什么都没有不是吗？”

叶玫明白她的意思。

她没有背景，可是自身条件足够优越。在这个社会，美貌本就是资源，是无往不利的通行证。

只要她想要，确实不应该什么都没有。

叶玫沉默了片刻，道：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，无论选择哪条路，只要承担得起风险，不后悔就好。”

赵婷笑着点头：“没错。”她顿了顿，又说，“叶玫，其实我们本质并没有什么不同。都不甘于平庸，都想出人头地，不是吗？”

叶玫望轻笑了笑，不置可否。

赵婷继续道：“你进入秦墨的项目，不也是因为看中他有资本有资源，跟着他一起做有前景？”

叶玫点头：“我确实是看中他这个项目的前景。”

赵婷笑了笑：“我知道你挺有本事，但作为给你添过麻烦的室友，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。秦墨当初跟我说过，他创业团队不会要女生。你自己留个心眼，别辛辛苦苦跟他一块做出成果，到头来被他一脚踢出团队。”

叶玫：“谢谢你的提醒。”

赵婷又说：“其实我这提醒可能有点多余，毕竟你不是没心眼儿的人。”

叶玫笑了：“这算是夸奖吗？”

“当然。你比我聪明多了，而且知道自己要的是要什么，应该不会轻易吃亏。”

正说着，一声提醒般车喇叭声传来。

赵婷转头，朝不远处一辆奔驰车挥挥手，然后朝叶玫道：“朋友在等我，我走了！”

“嗯，再见。”

赵婷朝奔驰车的方向走去，走了几步，又想起什么似的，回头笑道：“再给你一句忠告，秦墨这人浪惯了，不可能有真心的。所以你千万要守住自己的心，别被他的表象所迷惑，免得受伤。”

叶玫弯唇笑了笑，点头道：“谢谢忠告。”

赵婷笑了笑，再次转身，这回没有再停留，直接走到那辆奔驰旁。

奔驰驾驶座下来一个成熟男人，替她打开副驾驶车门，在她上车前，亲昵地揉了把她的头发。

男人并不年轻英俊，但看得出是身价不菲的成功人士。

这就是赵婷的选择。

叶玫目送载着赵婷的奔驰离开，才慢悠悠朝食堂走去。

树影斑驳，天光正好。

刚刚赵婷说得没错。

她和她本质上确实没什么不同。

谁愿意碌碌无为？谁不想出人头地？过上更好的生活？

所以她注定喜欢的人是秦墨，而不是其他人。

只是赵婷不知道的是。

她早就没能守住自己的心。

好在，她还能勉强守住自己的行为。

*

难得恢复单身的秦少爷，原本用来约会的夜晚时间，如今全部贡献给了实验室，成为六零三的一枚钉子户。

叶玫每周去实验室的四个晚上，他必然都在。

每个晚上将近四个小时的相处，哪怕很少聊天，工作以外的话题就更是屈指可数，但关系还是在不经意中发生了变化。

他们不再是校园中擦肩而过的陌生人。

对叶玫来说，她曾以为自己这么多年足以称得上执着的单恋，是因为距离感让秦墨的光环坚不可摧。

然而如今距离感渐渐消失，她发觉并没有像自己预料的那样，开始对这个人以及自己的喜欢不以为然。

虽然在男女关系上令人诟病，但叶玫不得不承认，撇去外在光环，秦墨这个人也足以让人轻易喜欢。

他的聪明远远超过叶玫之前的认知，工作时的认真和专注也让人叹服，这让她不得不更加努力，才能跟上他的节奏。

他为人大方，对朋友很好，并不仅仅指钱财上，而是相处时的潇洒仗义。虽然玩世不恭不可一世，脾气也算不上好，但从不斤斤计较，也没有什么气性，谁惹了他不悦，转眼可能就被抛到烟消云外。

这意味着，他本质上其实是个心思简单且健康快乐的年轻人，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孩子气的天真——虽然用天真来形容一个女友月抛的渣男，听起来实在荒谬。

但这确确实实是秦少爷的特质之一，这也与叶玫曾经对他的认知，有那么几分出入。

她想，他应该从小备受宠爱，从未真正见过人间疾苦，体会世态炎凉。

所以他的自信仿佛与生俱来，还有着令人艳羡的坦然，以至于在男女关系中，都从不屑于去掩饰自己的花心薄情。

渣得如此坦荡，仿佛也就理所当然。

距离的拉近，不仅没有让秦墨的光环消失，还多了一些更确切的东西。这段不为人知的漫长暗恋，也因此从想象变得具体。

叶玫甚至开始心惊胆战地怀疑，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爱上其他人？

*

十一月末，研究生运动会举行。

叶玫报了个三千米长跑。

除了去年出国交换，学校每年的运动会她都会参加，理由很简单，奖学金可以加分。

入了冬，气温骤降。

脱了棉服外套，穿着T恤站在起跑线上，冻得人直发抖。叶玫正原地小跳着取暖，旁边忽然插过来一道高大身影。

“嚯，真的是你！”秦墨歪头笑看她，似乎很意外。

叶玫随口问：“你报了项目？”

她记得本科几年的校运动会，跳高三级跳远一百一跨栏这三样，即使从不乏特长生，他也能登上领奖台，是他难得为学院出力的时候。

秦墨撇撇嘴不以为意道：“我报这个干什么？跟一堆四体不勤的硕博比赛，胜之不武。”

叶玫木然地斜他一眼：“……”

你咋不上天呢？

裁判一声“各就位准备”，秦墨笑着退到了一旁。

发令枪响，三十多个女生从起跑线出发。因为是长跑，叶玫慢悠悠贴着内圈，跟在队伍中间。

她本以为秦墨已经离开，哪知跑了没多远，这货又不知从哪里蹿出来，还脱了外套，只穿着件长袖T恤。

“你干吗？”叶玫见他沿着操场边，跑在自己前面一点，奇怪问。

秦墨转头看她，道：“带你跑。”

叶玫：“……不用了。”

秦墨挑挑眉头，轻笑道：“三千米啊！可不是三百米。你要不行了，我还能送你去医院。”

叶玫木着脸道：“……我谢谢你啊！”

三千米也就是四百米标准跑道将近八圈，确实不轻松，她没工夫扯嘴皮子同他浪费体力。

秦墨也知她不方便说话，说完这两句，就没再开口，默默在旁边陪跑。

他原本以为她这样的学霸女生，应该非常不擅长运动，爬个楼都能气喘吁吁。参加长跑估计是因为最没技术含量。

哪知几圈下来，自己这位同门虽然跑得不快，但始终保持着匀速，而跑在前面的一波女生，有几个已经渐渐落下来。

“不行了就别跑了，别死撑啊！”听她呼吸渐喘，他歪头看着她戏谑。

叶玫斜他一眼，没搭理他，但望着他轻松的模样，心中颇有几分怨念。

他人高腿长，女生这点速度，对他来说简直跟快走差不多。

几圈下来，连呼吸节奏都没变。

捕捉到她对自己的白眼。

秦墨低低笑了声。

还真是个傲慢要强的女孩儿。

研究生运动会，水平确实跟校运会水平天差地别，只剩最后一圈时，人数也只剩下一半。原本跑在前面的一波女生，只有零零星星三四人。

叶玫深呼吸一口气，忽然加速。

秦墨慢悠悠陪跑了几圈，习惯了这种优哉游哉的速度，一时不防旁边的女生忽然将他甩开。

他愣了下，本想跟上去，但又想到什么似的，停下脚步。

他站在原地，眯眼看着那道娇小的身影，将前面的女生一个一个超越。

愣了片刻，有些好笑地摇摇头。

还真是小看了她。

叶玫最终第一个抵达终点，被等在终点的同学围起来庆祝。

秦墨默默看着终点处的热闹，嘴角不自觉翘得老高。

“厉害啊！功力不减当年。”萧雨笑嘻嘻扶着叶玫，“难受吗？”

“没事。”

叶玫大口喘着气，走了几步慢慢停下来，一只手撑着膝盖，另一只手摆了摆。

到底不是少年人，刚刚有点逞强了，现在还真是有点难受。

这时，一瓶蓝色的功能饮料，递在她面前。

她看也没看便随手接过来，直起身昂头闭眼狠狠灌了两口。

凉意让身体和大脑缓过劲儿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，睁开眼一看，果然见秦墨站在面前，似笑非笑看着自己。

这饮料便是他递过来的。

“谢谢。”

“不客气。感觉怎么样？”

“还行。”

看不出来你运动还可以。”

“你眼神儿一向不好。”

秦墨：“……”

他想起她骂自己眼瘸的事，发觉自己这位同门看着文气，嘴巴还真是挺不饶人。

叶玫倒不是故意跟他过不去，她说的是事实。

本科四年校运会，为院里赚积分的可不只有他一个。

秦墨倒是没生气，笑道：“我还以为你跑到一半就得退出。”

叶玫还在喘着气，斜他一眼：“我谢谢你的以为。”

一旁的萧雨插嘴道：“叶玫长跑很厉害的，本科校运会每次都进前三。”

“是吗？那真是看不出来，我以为你们学霸都是八百米达标困难户。”

叶玫：“你看不出来的多着呢。”

比如我喜欢你这个混蛋这件事。

秦墨嘿了一声，伸手在她额头戳了下：“反正我看得出来我们学霸还挺拽。”

叶玫抬头蹙眉看向他。

他勾着唇角似笑非笑，仿佛对刚刚这动作展现的亲昵浑然不觉。

叶玫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，拿起手中饮料，又狠狠灌了两口。

秦墨不动声色看着面前的女孩。

那张白皙的面颊，此刻泛着运动过后的红潮，原本寡淡的脸，仿佛忽然生动起来。

作者有话要说：

狗子：我就是渣得明明白白的。